怀仁老街-十字街

“十字本无街，只是一个中心点”这句话道出了十字街的实质。

从东城门出来往东走约百余米，有一个十字路口。从这里往北去了北阁外，往南去了南阁外，再往东是去往大树底下、东乡的大路，这个十字交汇处，人们习惯上称为十字街。

十字街是个热闹的地方。

这儿是东关人经常汇集之地。冬日坐闲晒太阳，夏日晚上来乘凉，为的是人多红火，说长道短家务事，天南地北胡乱侃，也是～种消遣，是精神上的发泄、人缘的交流。有心机的人往往在闲侃中摸到了赚钱的门道，人们有事没事都愿往这儿聚。

每年的正月十五闹元宵，那像个塔的大火龙就是在十字街垒的。那时节就更红火热闹，十字街四周户家、小店铺都挂上了彩吊，门前吊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，有白菜灯、西瓜灯、跑马转灯、莲花灯，墙头上摆放着花花绿绿的灯碗，还有烟花斗子跑兔等。到大火龙发着后，人们都往这儿聚拢。年青男女们往中间挤，老人小孩们多站在沿台上。火光、灯光映着一张张兴奋的脸，给人们全身涂抹上了一道金亮的红彩。

十字街中心区是全城各班玩艺儿交汇表演的地方，车灯、船灯、龙灯、端灯、跑驴、打架人、打狮子各种玩艺儿你家扭完我家扭，都要在十字街亮一手。怀仁人常用西关的高跷下、东关的高跷上来比喻领导班子人事上下，其实这句话本就是形容元宵节的热闹场面的。

元宵节时西关和东关一样，文艺队都是高跷表演，但西关的高跷略逊于东关的高跷的气势。队伍还没看见，但一听那咚咚的鼓音鼓点便知是东关的高跷转过来了，人多、表演到位、跷腿子高这是三大特色。怀仁的高跷比东北小高跷高出许多，跷腿子有一米半高，要蹬好跷子是要苦练一番的，也得有点天赋才行。那年头东关也出了一批跷子高手，最典型的就是老潘。老潘平时不言语，平时看不出他的文艺细胞，但一到正月十五就来劲了，蹬的稳走的慢，时不时的细声细气的哼几句，他多少年来一直扮老太太的角儿。到了对高跷时，要蹦高桌过板凳、跌支、蹲身等，现在的高跷那是比不上的。高跷表演都是古装戏剧化妆，一般的都是白蛇传、唐僧取经之类的古装人物形像。文化大革命那几年里都是清一色的工农兵现代装，还有的挎着拾粪筐，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传统的化妆方法。高跷队里的女角都是男扮女装，那扮相好、扭的好的也是女人堆里议论的话题。东关的高跷从西门、城里返回十字街时，各种斗子跑兔烟火齐放，东关有头脸的人都要来迎接、犒赏、观看文艺表演队伍的。这时高跷队的表演最卖劲，各种看家演技都要亮出来，那是要大大热闹一番的。

十字街还有一种热闹。那是农业集体化后出现的一种历史上少有的、特殊式的热闹，这一热闹就几近三十余年。

东关大队是全县农业人口最多的生产队，改革开放前农业人口就有3500多。全大队共分十六个生产小队，此外还有马车队机电组、翻砂厂、科研组、泥木铁付业队，每个小队都有小队长、副小队长、记工员，这就是一支庞大的队伍。这些小干部要经常来大队部接受上级分配的生产任务、汇报工作，而东关大队部就在十字街旁的大院里，这十字街就平添了人口流动的密度。大队的领导们也喜欢在队部外的十字街中心发号施令，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，甚至调解社员家庭纠纷，处理队与队的矛盾，或责骂一些尖顽刁滑之徒也是在十字街中心来完成的。让人记忆尤深的是文化大革命中的红卫兵、群众组织贴大字报，办毛主席著作学习班时，全公社的劳力都来东关学习、取经，来背老三篇，背毛主席语录，城关公社组织的各种检查、评比，各村的干部进城集中，也多在十字街活动。十字街简直就是一个农村活动的大舞台。那三十几年的风云变幻、农业生产发展史在这个舞台上一一缩演。如果有那位奇才写～部《十字街》为题的话剧，那也许会是和老舍先生的《茶馆》一样，斑斓多彩。
 

在怀仁的老城，东关素以民风彪悍而著称于三条街之中。三条街的小孩在城墙上打土坷垃仗，数东关的孩子们利害，以至于小时候一提到十字街，就会想起《水浒传》中的十字坡。一水儿光滑的青石板，斜斜地顺着坡势铺了下去，十字街的半大小子们呼啸着追风而过，体形单薄的我常艳羡不已，于是也编一个柳条帽，背着花布拼凑的家做书包追随而去。阳光把多少童年的欢笑深深地刻在石板的纹路里，现在走过十字街，还能听到儿时快乐的回音。

那时的十字街实在是热闹，以至于大家觉得北京的王府井也不过如此。店铺前，沿台上，树荫下，通年都是热热闹闹的，再匆忙的脚步到了这里也会缓下来。怀仁人是十门九亲，见了面都要打个招呼，问个平安，老礼数就在一声声“吃了么”“好着哩”中辈辈往下传承。

日子就在混着烟草味草秸香的问候声中一页页翻过，年关近了，十字街火了。

最火的日子要数元宵节。

那时的元宵节，整个怀仁城都是热闹红火的。十字街就更甭提了，当街早早垒起两个火龙，又细又高，就像托塔李天王手中的宝塔一样。这火龙底到顶每层都是四块炭，工匠故意显摆自己的手艺把大炭块劈的比豆腐块还方正，一层层的收码，一层层地直垒到云彩里。顶上安了个美猴王，勾手回望，轻捷的样子就像在筋斗云上飞。[!--empirenews.page--]

 对秧歌、对高跷、打狮子、耍龙灯、跑早船、抬阁、大头人……玩艺儿一班接一班，热闹的不得了。大家伙都使出浑身的解数耍宝，比比谁的行头鲜亮，看看谁扭活的更浪，通年积攒欢乐在这一天被无限的放大。

我最中意的还是东关十字街的烟花。十字街的烟花极具特色，它不像晋中的架子火，是以小巧见长。巧手的匠人把烟花扎成动物、果蔬、人物的形状，看上去就是一盏盏精致的花灯。做好了，先挂在高处让大家欣赏几天，有的还贴了灯谜，那就更有趣了。正月十五的晚上，火龙烧旺了，玩艺儿都散了，烟花的表演开始了。通常先是一挂千子鞭，噼哩啪啦，脆得赛过响鞭，密的压倒炒豆。大家伙还没缓过神，“吱”的一声，一个钻天猴打到半空去，各色烟花立刻如水银泄地般喷薄而出，真是“火树银花会，星桥铁锁开。”带旋的，带雷的，带闪的，带哨的，带伞的，直看的你目瞪口呆。雷子、柳子、哨子一个劲地往外冒，千百道五色火光纵横散乱，让人目不暇接，这时的十字街，有如花坞春晓，百鸟乱鸣。壮观!最妙的是每组烟花之间都有机关相联系，这组将要燃尽时，必有一个巧妙的装置把下一组烟花引燃，机巧百出，妙趣横生。匠人们挖空心思地展露自己的绝活，用他们的话说：不挣钱也不能在大人楼前丢脸!那烟花就一个比一个绚丽，一个比一个精彩。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会自己转风车，边转边喷火，小兔的眼睛是通红的旋子花，聚宝盆是金色的喷泉花，间歇来个闪光雷，打出满天的银色星星，又奇特又美观。

这时的我们最疯了，挤在人堆里一个劲地跳，一个劲的叫，争着抢着去捡未燃的炮仗，笑着喊着仰望着新燃的烟花。

我们长大了，烟花也更加现代化了，规模也更大了。在一年又一年绚丽的烟花下，十字街渐渐老去了，失去了往日的繁华，只剩下一个空名了。那时的种种美好也如同绚丽的烟花，一闪之后就消失在夜空，不留下一点痕迹。不知何时，能再看到那样的烟花，重复那时的欢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