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双音节汉字读音在怀仁话里的遗存

现代汉语中，像“嗧”（加仑）、“兛”（千克）、“浬”（海里）、瓩（千瓦）等，被称作双音节汉字。这些汉字都是十九世纪初翻译的外来度量衡单位，通常由两个字组合而成。其特点是在书写上是一个汉字，读音却由两个音节组成。打破了现代汉语汉字一字一音的惯例。

其实，一字一音，是汉字读音从古至今逐渐演化的结果。至少在上古时期，汉语是存在双音节汉字的。根据笔者的研究，现在部分方言区（如晋语、闽南语）里的“入声字”，在上古以前（商周时期），其读音均为双音节（多音节）。在汉字单音节化的进程中，这些汉字的读音，先是第二个音节的元音弱化并逐渐消失，形成上古“入声字”，并保留在部分方言区。其后，韵尾辅音也逐渐消失，并演进为后世的官话读音。但在方言里，这些汉字的上古读音一直存在着，成为方言里所谓的“俗词”。对此，笔者曾对“隙”（黑喇）、“君”（各人）、“衾”（盖物）、“邀”（搁喽）等字的方言读音分别进行过解析。以下是目前怀仁话里尚存的，部分上古汉字的多音节读音。

结。即怀仁话里的“疙瘩”。“结”字的上古读音，王力拟构“kiet”，李方桂拟构“kit”，郑张尚芳的《上古音系》拟构为“kiit”（国际音标“k”对应普通话声母“g”）。其原始读音可能为“kieta”，后来元音韵尾“a”消失，读为入声“kiet”。《说文解字》：“结，缔也”。本义为“用绳、线等绾成的疙瘩”。引申为“植物生长果实”、“坚硬，牢固”、“被联结的状态”、“圆形凸起物”等。《易·繫辞》：“上古结绳而治”，说的是上古时期，人们将绳子挽成“疙瘩”用来记事。《诗·檜风》的“我心蘊結兮”，《曹風》的“心如結兮”，说的都是“心里有疙瘩”。旧时的对襟布衫，其上所缀的“疙瘩扣”，实际就是“结”。怀仁人常说的“鸡皮疙瘩”，即人们受到惊吓或寒冷时，皮肤紧缩而成的“结”。宋代诗人张先的“心有千千结”，即怀仁话里的“心有解不开的疙瘩”。

抹，古文作“瀎”。《说文解字》：“拭灭貌，一曰涂也”。段注：“拭灭者，拂拭灭去其痕也”。《扬子·方言》：“净巾谓之瀎布。”“抹”之上古读音，王力、李方桂拟构为“mat”，郑张尚芳拟构为“maad”。怀仁话里的“抹哒”可能是其原始读音“mata”（国际音标“t”对音汉语拼音“d”声母）。

樱�《正字通》：“察视也。通作審。”意为“仔细地看”。“審”（审），上古读“siem”（王力拟构）。怀仁话里的“撒摸”可能就是“审”字的原始读音“siamo”。

画，上古读音“gwre：g”。“g”转为“h”，“re”转为“la”，就是怀仁话“瞎忽拉”的“忽拉”。

刮，上古读“kro：d”，对应怀仁话里的“骨喇”。原始读音可能为“kra：d”。也可能是方言音变为“kra：”。

势，《韵会》：“外肾为势。宮，男子割势。”训男性生殖器。上古读音“hŋjebs”。俚语曰“鸡巴”。

眺，上古读“lhews”（郑张尚芳《上古音系》）。《说文解字》“目不正也”。段注：释诂、说文皆云覜，视也。然则覜望字不得作眺。《月令》：“可以遠眺望”系假借。小徐注引射雉赋：“目不歩體”。徐爰曰。視瞻不正，常警惕也。此“眺”字本义。怀仁话里的“老撒”可能来源于“眺”之原始读音“lhawsa”。

寻，《说文解字》：“绎理也”。《增韵》求也。又度名。《周禮·地官·媒氏注》：“八尺曰寻，倍寻曰常。”是为“寻常”之语源。《孟子》：“枉尺而直寻，宜若可为也。”后引申为“搜求，寻找”之义。“寻”字上古读音，王力拟构“ziuem”，李方桂拟构“hrjem”，郑张尚芳拟构“hljum”。怀仁话“又踅（读xue）么啥哩”的“踅么”一词，实为“寻”字上古读音。

抚，本义“抚摩”。《说文解字》：“安也。”段注：一曰揗也。揗者，摩也。《虞初新志·秋声诗自序》：“妇抚儿乳，儿含乳啼。”“抚”之上古读音“mhal”（郑张尚芳《上古音系》）。怀仁话“抹捞”一词，可能就是“抚”字的原始读音“mhalo”。

嗖，象声词，驱鸟声。引申为“迅速通过的声音”。古音“sru：”。对应怀仁话“失溜”。

此外，怀仁话里众多的“分音词”，诸如“黑朗”（巷）、“圪揽”（杆）、“屈略”（圈）、“突栾”（团）、“不喇”（拨）、“不拦”（绊）等等，都是这些汉字上古读音的遗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