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宋旭
把东西扛在肩上或背在背上,怀仁人不说“扛”,也不说“背”,而说“挠”。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物资极度匮乏。农村人常以玉米面和杂粮度日,白面是很少见的。有二毛眼和三黄毛者,经常嚷架。每当二毛眼举起“个都”时,三黄毛就往掌心唾唾沫,一边往额头上抹,一边说:“来,朝这儿打,打完了到你家挠白面去!”
一说挠白面,二毛眼就不敢动了。
“挠”这个词,非常特殊。《说文解字》释“挠”:“ 扰也。从手尧声”。《尔雅·释名》:“物繁则相杂挠也”。《集韵》、《韵会》、《正韵》均释为“抓也,搔也,亦扰也”。现代汉语解释有四个义项:其一为“搅,搅动”。其二为“扰乱,阻止”。其三为“弯曲(喻屈服)”;其四为“搔,轻轻抓”。
上述四个义项,无一与“扛”、“背”有关。
晋北地区有一种民间街头表演形式,曰“挠搁”。就是在一个壮汉的肩背上绑一根竖起的铁杆,铁杆顶端安有铁座,铁座上绑有一个化了妆的小孩儿,称为“挠搁人儿”。 “挠搁人儿”按照民间神话、传奇故事或者戏曲人物化妆成金童玉女、青蛇白蛇、牛郎织女、梁山伯与祝英台等,打扮得花枝招展。表演时,“底座”下的壮汉跟着锣鼓节奏变化步伐,“挠搁人儿”也随之扭动身姿,煞是好看。
对于“挠”字,已故学者马文忠先生曾有过详细的论述。马文忠先生认为,“挠”是个大同方言词汇,其义就是用手托或用肩膀杠。但是,马文忠先生没有给出方言中“挠”的来源。
“挠”,来源于蒙古语。蒙语“扛、背”拼读为“YYP”,拉丁拼写“oor”,转为汉语拼音则为“ao”。在晋北方言里,“e”、“ai”、“an”、“ou”、“ao”等元音单词的拼读,往往要加一个辅音“n”。如:
“ai”:哀、爱、矮、挨、癌、碍、捱、埃、霭、隘,均读为“nai”;
“an”:按、安、俺、暗、案、岸、氨、庵、胺、鞍、黯、桉,均读为“nan”;
“e”:鹅、额、饿、恶、娥、鄂、蛾、屙,均读为“ne”;
“ou”:偶、欧、呕、藕、殴、鸥、沤,均读为“nou”;
“ao”:熬、傲、袄、獒、懊、翱、骜,均读为“nao”。
为什么在晋北方言里,这些元音词汇的拼读,要在其前面加辅音“n”,应该与民族语音学因素有关。在这方面,“俄罗斯”这一音译词可为资鉴。众所周知,“俄罗斯”,拉丁拼读为“Rossya”,正确的汉语音译应该为“罗刹”、“罗斯”,但最初与“罗刹国”接触的蒙古、突厥部族,由于对首音为“r”或“l”发音困难的问题,突厥语、蒙古语本族词中不能以“r” 或“l”开头。所以元代在翻译过程中,其词头前加上元音“o”,遂成“斡罗思”。清代以后,出于外交目的,需要统一国名,便决定“Rossya”只对应一个中文译名:俄罗斯,并且一直沿用至今。
至于晋北方言里部分元音词汇前加辅音“n”这一拼读现象,由于曾长期据有该地区的民族语言如“鲜卑语”、“契丹语”等多已消亡,语言学界对此很难有一个确切的解释,但这一现象的存在是客观的。
是以,怀仁话里的“挠”,就是蒙语中的“YYP”,转汉语拼音“ao”,加辅音“n”则为“nao”,意为“扛、背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