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寇占领下的怀仁

1937年9月15日，日寇的大部队开进了怀仁县城。很多汽车、坦克从西门横冲直闯而入，黑黄色的烟雾尘土弥漫了整个街道。老百姓被坦克那刺耳的噪声吓得躲在家里，不敢出门。

路边的墙角和很多店铺沿台被蹭倒、压翻。街上一片呜哩哇拉的鬼子的叫声。这些军车耀武扬威地在街上闯了一圈，最后开进了南草场（现城内村办公楼后）。

虽然有李丙银、师绍慧等人在前一天迎接日本人入城，这天又跟在日本人身边斡旋，但仍未打消他们对民众的怀疑。

他们从龙泉街南端的井里打上水来，用鼻子闻了闻，不敢喝。去附近一个院子里抓来一个中年人，指着打上来的水说：“你的，喝！”中年人喝了，过了好一阵子发现没事，才牵来几匹高头大马饮水。

两个日本兵闯进一个院中，大声地咕噜了一阵，谁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。他们生气了，进了人家把连二柜的两个柜盖和一个小板凳拿了就走，谁也不敢去追要。后来知道他们是用来当木柴烧洗澡水用。两个日本酒鬼闯入大察院一家房里睡了大半天，吓得这家人大气也不敢出。还有一个日本兵喝醉了酒，把一个年轻媳妇追得满院子跑。

怀仁民众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。

一

日寇占领期间，妇女们蒙受了空前未有的灾难，她们中经常有人被强奸、轮奸，因此她们都不敢轻易出门，必须外出时就要经过一番“打扮”：往脸上抹些锅底黑，头上罩块烂攒布，穿上脏衣服。

有一次，北街的一位漂亮媳妇尽管经过这样的“打扮”，还是被一个日本兵发现了，追了过来。吓得她赶紧跑进了耶稣堂，耶稣堂住着瑞典籍的牧师，日本兵没敢进去，她才逃过一劫。

城内庞家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，长得和成年人一样高大，她想出去玩耍，父母又怕她遭到日本人的毒手。为了安全，给她剃了个光头，戴上了一个破毡帽，装成男孩。

一个姓段的姑娘和女伴在街门口站着，被路过的两个日本兵看见了：“花姑娘的站住！”

她俩急忙往家里跑，日本兵紧跟着也追了进来，家里人见势不好，便拉了张被子把她俩盖在堂屋的暖阁里，但这两个兽兵还是将她俩搜了出来，当着家人的面将她们的衣服剥光……

东关姓管的一户人家，母女二人正在家中干活，忽然从街门外闯进一个日本兵，不由分说就要强暴这闺女。闺女吓得浑身发抖，母亲忙一边呼救一边与日本兵撕打，拼死反抗。但女儿终未逃脱日本兵的魔掌，母亲气愤至极，当即栽进家中的水瓮，自杀身亡。这个兽兵扬长而去。

一个中年妇女在过东城门时，被站岗的日本兵拦住，几经调戏后，又把这个女人的衣服全部脱掉，让她在城门旁边站了一个上午。

女人们被日本人吓破了胆，一提到这些畜生就心惊肉跳。

城内杨宝顺，有一次去大察院叔伯姐姐家，和他姐开玩笑说：“哎呀，快看，日本人来了！”他姐姐当了真，一时没了主意，慌忙跑进了茅厕，跳进了齐腰深的粪水里。

……

二

日本兵荷枪实弹地把守在城门上，过往的人都必须向他们鞠躬行礼，不然就会被拳脚相加。

街上的人也经常受日本人的欺侮。一个叫高琪的人在买西瓜时，不小心碰了一下站在身边的日本兵，这个日本兵立刻嘴里噢噢叫着，摆开一付要打人的架势。高琪急中生智，立即倒在地上，嘴里呼呼乱叫，装出犯了“牛犊疯”的样子，这个日本兵见状哈哈大笑。日本兵走了，街上的人都佩服高琪有“急才”。

东关马英，从小时候就喜欢练武，有点身手。平时看到日本人为非作歹，心中很是不平。一次他在酒后和两个日本兵发生了争执，双方动起手来，他几下子就把两个日本兵打爬下了。

日本兵跑回去向上司打了报告，日军立即出动了两辆汽车，拉了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去马家抓人。

马英和父亲闻讯后跑到野地里躲了起来，但他的两个叔叔没有来得及逃走，被日本人抓去，当即杀害在南阁外的瓦窑旁。

日本人走后，他姑姑边哭边用麻绳把两个弟弟的头缝在身上后，草草地葬埋了。

一个姓刘的后生，从日本人那里偷了一个罐头，被鬼子发现了，寒冬腊月把他身上浇上冷水捆在电线杆上拷打。维持会的会长李丙银上前说情也不管用，几个钟头后才被放开，他的手指和脚趾全部被冻掉了。

郝家寨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：一个日本兵站岗时去上厕所，把一支三八式步枪立在厕所墙外边。一名叫郝凯的青年看见了，便把枪悄悄地拿走了。他没敢回家，带着枪藏在村外。这个日本兵从厕所出来后，发现枪丢了，十分紧张。几经打听，知道是郝凯拿走了，便找到其家中，对郝的母亲边比划边说：“你的儿子偷走了我的枪，你必须快快地给我。这样你、我都没有事的。如果迟了，我就会被太君死了死了的，你们全家也会死了死了的。”说着，他还拍了拍腰间的手榴弹。

郝妈妈一听，十分着急，儿子闯下了这么大的祸，自己也找不到他，谁知他现在在哪里。便对日本兵说：“我也找不着他，咋办哩？”日本兵说：“你的找不到，我的去找，找到就把他死了死了的。”

郝妈妈一听此话，赶紧上前把日本兵拉住，求他不要去找自己儿子，自己慢慢地去找。就在两人相互拉扯时，也不知怎么着，日本兵腰间的手榴弹忽然“轰”的一声爆炸了，郝妈妈和日本兵被炸得血肉横飞。安葬她时，人们在树枝上、板墙上四处寻找她的尸骨，也弄不清哪块是她的，哪块是日本兵的。

常言道：祸不单行，此后不久，郝凯的父亲在地里锄田时，路边走过两个日本兵，他也没在意。谁知那两个日本兵端起枪来把他当了活靶子，开了两枪，他的腿被打中了，血流如注，倒在了地里，日本兵大笑而去。他因流血过多死在了地里。

三

军阀混战，波及怀仁。那年奉军败退后，有二十多支步枪散失在城内居民手中。北街的管成、刘锅扣、王富生等人决定把这些枪送给东乡的游击队，为了通过城门上日军的岗哨，他们用四辆小车，把枪藏在大粪中，装做送粪的模样把枪送了出去。

这个事被一个密探知道了，报告了日本人。日军立即把他们四个人抓了起来。在东关地里挖了一个大坑，决定当天中午就把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二十余口全部活埋。

大察院王富生家中有老母、妻子和两个小孩。得知王富生被日本人抓了，一家人正在犯愁，忽然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，对她们说：“拾掇拾掇吧，晌午送你们回老家！”

王母听后说：“老家啥也没了，咋回哩！”

来人说：“你想得倒好！你儿子犯下了大罪，日本人让你们晌午全家去死！明白了吗？”一听这话全家哭成一团。

奶奶边哭边给小孙子从柜里取出一个新袄换上，小孩子啥也不懂，以为要到什么地方去，在街门口跑出跑进张望。

将近中午时，这事被伪警察署长张广志知道了，张是怀仁县城人，他立即找日本人说这个事能不能调查好再处理。

对方说：“人跑了怎么办？”

张说：“他们如果跑了有我在。”

对方说：“你敢做这个保？”

张说：“我知道这几个人都是庄户人，不是八路军共产党，再说咱们也得调查清楚是什么时候把枪送出去的，一共多少支，还有谁看见？现在有好些人是公报私仇，可不能上这些人的当。这事十有八九是假的。”

日本人听他这样说也觉得有理，他们接到的情报也只是一句话，没有证据，那几个人也不承认，便送了张广志一个人情：“我们的相信你，人的统统放掉。”

于是，二十多人死里逃生。

父亲曾和我说，有一次他上街，一个熟人担着筐子迎面走了过来。父亲在和对方打招呼时，发现筐子里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，把他吓了一跳。

这个人头后来被挂在东门口七八天，因为天热，人头腐烂，过往行人都低着头，掩着鼻子急速走过。

后来听说这是抗日干部李艾的头颅，李艾是城东灰泉（今清泉）人，牺牲时只有三十多岁。

四

尚希庄曾是日军的驻地，这里的人民饱受了这些强盗的蹂躏，如今在村里的关帝庙院内有一通立于1966年3月23日的石碑，碑文记述了发生在村中的一次惨案，全文如下：

一九三七年，日寇侵入我国后，蒋介石卖国贼为了维护其反动统治，除不抗日，并进行妥协投降。一九三七年日寇大举进攻华北，同年八月十三日来到我村安营扎寨，对人民实行烧、杀、抢三光政策，到处杀人放火，奸淫虏掠，使人民受到了骚扰和蹂躏，在社教（即四清）运动中，经群众揭发控诉，我村被残杀的阶级弟兄有刘维邦、宋泉泉、何尚子、李廷儒妻、李招成、李维义、李助旦、李廷吉、李存连、常六、李三丑邦、苏武、李成才、李八十九、李廷龙、王红眼、李海庆等十七人。

这是一笔多么沉痛的血泪帐，我们要牢记阶级仇，永远不忘阶级斗争，永远不忘无产阶级专政，永远不忘依靠贫下中农，永远不忘党的政策，永远不忘党的工作。

1937年10月，怀仁地区的抗日武装把日军交通线上的三号桥破坏掉了。三号桥是怀仁去岱岳的公路桥，当时日伪政府把三号桥的看护责任派给了刘晏庄村。村里便每年用六斗谷子雇了两个人看护，并规定如果发现桥坏了，分别向驻尚希庄和岱岳的日军报告。

在抗日战争期间，一些“村公所”、“维持会”为了保护百姓，大部分都是八路军来了热情招待，通报日军的情况，八路军走了又去向日本人报告。当时有个民歌：“真农会，假村长，办事公平十六两，鬼子来了假村长，顽固来了胡等当，情报送给共产党。”老年人也都说日本人最好哄。

三号桥被毁后，应该向驻扎岱岳的日军报告的护桥人袁某由于懒惰，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，未及时报告，和几个赖皮抽大烟去了。

鬼子因找不见破坏公路桥的抗日武装，就拿村民报复。驻岱岳镇鬼子三百余人全副武装，分乘24辆汽车开到了刘晏庄村里。当时村里的人们正在村南秋耕、起萝卜。日军便惨无人道地对村民进行了大屠杀，杀死村民一百零八人，烧毁民房五百余间，制造了我县境内最大的惨案。

之前，我父亲在曾在刘晏庄村的一家店铺里当“小小”（学徒），他多次说起这次惨案的有关情况。其中有两个小故事：一个和父亲很熟的村民看到大街上日本兵挨门逐户地杀人放火，他便赶紧跑回家抱了几捆茭杆，把自家的街门点着了。日本兵看到大门已烧了就不再进去，他们全家保住了性命。

还有一件意外之事：一个日本兵跑进一家院子内，看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躲在碾房里，孩子一个劲地哭。不料那日本兵见到满脸惊恐的母子后，从兜里掏出几个糖蛋来递给那个孩子后就走了。

曾在《人民日报》上见过一则报道：当年在朝鲜战场上，一个志愿军战士和一个英军士兵同去一个沟里取水，这个士兵竟向志愿军战士微笑着挥了一下手，数十年后这个当年的英军士兵来中国访问，并说希望见到当年同去取水的志愿军战士。

但愿世界上所有的人们都用善良和友谊去相互沟通，不要兵戎相见。用宽容去化解仇恨，让文明去征服邪恶，努力构建一个和谐的社会、和谐的世界。

五

有一天，东关街上来了个卖熟牛肉的人，他的肉煮得很香，价格很便宜。他站在站岗的伪军面前吆喝着，把这个伪军惹馋了。卖牛肉人说：“老总吃点吧。”站岗兵说：“吃是想吃，可是上面还没有给弟兄们关饷（发军饷），要是关了饷，我们队里的十来个弟兄保准都来买你的肉。”卖肉人便说：“那好，你先给弟兄们赊上，钱的事好说，等队里关了饷我再来取。”于是站岗人把卖牛肉的人领到了警备队。

其实这个卖肉人是游击队化妆进城的侦察员，他这次进城把警备队的情况摸了个透。第二天晚上，游击队一行数人先摸掉了站岗的人，把他捆在了玉皇庙戏台后面。然后冲进驻地，把十多个人全部俘虏。其中有一人想从墙上取枪，被游击队员一枪毙命，游击队全胜而归。

抗日战争后期，美国空军参加了中国的抗日战争。日本人为了防空，让人们在玻璃窗户上贴上纸条，把耶稣教堂的钟作为防空的警报器，钟声一响就让人们拉灭灯。

美军飞机一共来过怀仁四次，但从来也没有对居民区进行过轰炸，而是专门找日军的弹药库和军用列车袭击，打火车的车头。那种蒸汽机车的锅炉被机关炮打穿后，火车便动弹不了了。日军为此在火车站北面铁路旁的土堆上搭起了防空棚，上面用树枝伪装，美国人的飞机来了，就把车头开进里边。

1945年日军宣告投降，全县人民欢欣鼓舞，城内学校晚上举行提灯会，学生老师们提着灯笼在街上游行、庆祝。八年的苦难岁月终于熬出了头。